我在林口長庚的加護病房家屬休息室裡醒來
看著手機裡的日曆
7月16日早上七點
我在這裡已經住了一個月了
然後我開始作些無意義的計算
從她住進這裡的加護病房開始已經一個月了
距離天空之城演唱會也剛好剩一個月
我想
怎麼會這麼巧呢？
另外一個我跟我說
這是無意義的巧合啦
十一點
不要再睡了
不然會腰酸背痛的
她的眼球一直轉一直轉
偶爾轉到我這個方向
我想
她在看我吧
這時另一個我又說了
無意義的轉動
下午我去了佛堂
像過去一個月一樣的
我跪了下來
跟菩薩報告了我是誰
我在做什麼工作，而她發生了什麼事
我願意用我所有的力量
用我正在做的音樂
讓世界變得更好，讓社會可以和平一點
只求菩薩保佑她
但另一個我又說了
他比較邪惡
他說這是無意義的交換條件
於是我開始用一些整數來換取安全感
是的
下個月天空之城演唱會是個契機
8／16耶
她一直期待的那一天距離她睡著剛好兩個月整
她在那一天會醒來
然後高高興興地來看的
這是上天註定的
這
我不准另一個我說話了
時間到
她真的來了，不過比較不是我想像的那種
大家期待天空之城能叫醒她
所以把她帶來了
因為身體的問題
她甚至沒看完整場演唱會
請原諒我
說enjoy the show是騙人的
另一個我早就跟我說過
那是無意義的自我催眠
我的天空之城歪斜了
現在
距離天空之城八個月
距離她睡著十個月的現在
我在廣州的飯店裡想著她
也想著另一個我所說的所謂無意義的事
我想到天空之城其實會是怎樣就會是怎樣的
它在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不同的定義
它或許是這數萬人包括五月天個個群體心裡共同的寶藏
但外面的世界依然紛擾
社會也沒有變得比較和平
而我無能為力
那這樣說來
我憑什麼要菩薩保佑她呢
這時候另一個我又說話了
他真的比較邪惡
他說
你存在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這是我第一次不敢反駁他的話
可以想像到剛跟千里之外的父母掛掉電話再馬上就看到這篇文章的感覺嗎？
那種突然被搖醒的不寒而慄。
並不是因為害怕，
而是因為心疼。
並不是完全因為心疼怪獸，
多半也是心疼爸爸媽媽。
從什麽時候開始，
怪獸就好像被塑造成了悲劇人物一樣。
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吧。
怎麼形容他才最貼切？
金屬男人？
應該是的。
至少光鮮亮麗的鎂光燈下，
他舞動著漂亮的手指，
（不比阿信的差很多……）
在吉他上放肆，
站在舞臺最右側。
讓所有扛在肩上的不堪重負的責任感，
一切需要的宣洩都在這一刻傾巢而出。
這是我對於舞臺上的他的全部記憶。
灑脫，又固執。
有的時候帶著帽子，
有的時候戴著眼鏡，
時而眯起大得快要掉出來的眼睛，
吐出一片煙霧，
然後露出好看的小梨渦，
再用很嗲的臺灣國語跟我們說著話。
（不管怎麼樣，我就是覺得臺灣人說國語超級嗲……）
這是我對於舞臺下的他的全部記憶。
率真，又有魅力。
或許這兩面都是他，
或許這兩面都不是他，
或許這兩面加起來也並不一定是一個完整的他。
我們都以為我們拼拼湊湊地加起來可以讀懂怪獸。
誰知道呢。
希望已經讀懂了吧。
其實也不想讓他有多難懂。
期望一個人快樂的話，
就要先奢望他是一個簡單的人。
我想他是的，
快樂的時候他是真的快樂，
不然也不會笑得那麼大聲。
生氣的時候他也是真的在生氣，
不然也不會大發雷霆之後又說“其實我已經改了很多了”。
悲傷的時候他更是真的在悲傷，
無病呻吟的嬌柔做作，他沒有必要拿這個修飾自己。
只不過身為公眾人物，
所有活在眾人焦點中的他們，
不需要把每一刻的小細節都讓我們知道，
也不會在乎我們有沒有在跟著他們一起難過。
每一個人都是獨立的，
可是說到家庭，
說到父母，
所有的人都是小孩子。
就像老媽常說的：“我最想妳的時候，是妳在我身邊的時候。
因為不知道妳啥時候又得出門了。”
當時聽的時候覺得好肉麻，好噁心。
（我跟我老爸老媽的相處模式就是互相覺得噁心，大家別介意……）
現在回想起來，
心裡卻酸酸的。
溫尚翊，
他也是個孩子，
所有孩子的任性，
所有孩子的矛盾，
所有孩子的依賴，
他也都會有。
他不會一直只是團長兼吉他手，
他不會一直只是阿信口中的混蛋，
他不會一直只是擺脫不了歌迷注視的怪獸。
他有名字，
一個讓還躺在病榻上的媽媽最喜歡也覺得最驕傲的名字，
溫---尚---翊。
所以，當媽媽現在還沒有起來的時候，
他也會怨天尤人，
他也會多愁善感，
他也會潸然淚下，
他也會手足無措，
他也會有小怪獸和小阿翊這麼無聊的場景在腦海裡面廝殺著。
雖然應該不是現在了吧。
現在他應該只是在祈禱，
只是再活得更踏實一點，
只是在做自己，
做那個一直讓媽媽愛著並且不會失望的兒子。
所以，
溫尚翊，
閉嘴。
除非你是想要認認真真地咧開嘴大笑。
或者講那些白癡冷笑話跟有色笑話給我們聽。
否則，
就讓我們這些整天在別人眼裡好像沒事兒幹，
圍著你們打轉的人，
爲獸媽每天蓋一層祈福樓。
就讓我們爲了自己的夢想也好，
自己的私心也好，
自己那些不切實際的期盼也好
而把你們強行加在我們生活裡的人，
繼續支撐著這樣的“癡人說夢”。
謹以此文獻給不在父母身邊的各位跟自己。
That’s 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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